这段时间,随州一直下雨,路面挺脏的,有人甚至开玩笑,雨一直下,气氛不算融洽。
晚上回家,我撑着伞,在站台等徐老师车。马路上全是泥水,道路湿漉漉的,好像从来就没有干过。我觉得,随州可以改名叫“湿州”了。
这样想着,突然听见了音乐声,一辆洒水车呼啸而来,喷的水柱极为猛烈。眼看洒水车就要过来了,我躲无可躲。公交站台旁边就是电瓶车道,那些骑电瓶车的基本上都玩儿命似的。
就在我极力躲藏的一刹那,洒水车已到眼前,但它已经不洒了。虚惊一场!狼狈至极!尴尬至极!
等过了站台,洒水车又继续工作了。司机操作很娴熟,看来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发生,人家都练过来了。紧接着一辆除尘车又过来了,看来还是统筹行动,规模化作战。
上了徐老师的车,我还在吐槽。“为什么下雨天还要洒水?更可笑的是,下雨天还要除尘?尘在哪里?”
徐老师说:“这没什么,下雪天还有洒水的。滴水成冰,人一走一滑一摔,那才叫一个准。”这么多“一”字,让我想起了纪晓岚的一首诗《寒江独钓》。
一篙一橹一孤舟,一个渔翁一钓钩。一拍一呼复一笑,一人独占一江秋。
回头就想这个问题,下雨天,满地是水,洒水车为什么要洒水?绝无灰尘,除尘车为什么要除尘?司机不知道这很荒谬吗?就算他不知道,他妈妈也不知道吗?为什么还干得这么起劲?
我想,之所以这么做,肯定不是司机能够决定的。这就是他们的工作,他们也要打卡,也要上班,也要干活。随州一下雨就是几个月,不能就放几个月假吧,该干的活还得干,按部就班,不折不扣,只是做的都是无用功。
我们向来反对少作为、不作为,但往往忽视了乱作为,或者无用功。忙忙碌碌,一事无成。
学校老师都在喊忙。忙什么呢?很多老师都在填表、写材料、开会、迎接检查,上面虽然发话了,但表哥表叔一点也没有少。
公务员也是如此,白加黑,五加二,周六保证不休息,周天休息不保证,很多人疲于应付,忙得“脚没时间沾泥”。但老百姓却并不买账,认为他们“一张报纸一杯茶”“占着茅坑不拉屎”。
为什么感受如此不同?因为公务员都以任务是否完成、领导是否满意为旨归,但老百姓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变化。没有获得感,老百姓就不会认同。
做无用功,也是懒政、惰政。这些毫无意义琐事的堆积,不仅损坏了我们的职业形象,也使得深处其中的人,找不到职业成就感。慢慢在老牛拉破车的工作中,逐渐失去了前进的方向,丧失了奋斗的勇气。
周一上班,下了地铁口,正好看见一位清洁工环卫工。反正比较早,我就找她攀谈起来。我问她,她们如何看待洒水车和路面清洗车下雨天也要工作,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荒唐。
我的观点是,一是浪费资源,二是没有必要,三是雪上加霜。
但环卫工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,她的观点正好相反,她认为洒水车雨天很有必要,作用很大。
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?
环卫工说:第一,不存在资源浪费。洒水车的水是废水,不属于饮用水;工人工资已经开了,闲着资源也是浪费。
第二,对清洁路面很有帮助。大雨之后,地面堆积淤泥、砂石、垃圾等,不利于道路畅通。环卫洒水车对道路猛烈冲刷,可以将淤泥砂石冲到道路两侧。除尘车再过来,对道路两侧污物进行清理,效果很好。对我们来说,下一次清扫,简直太便利了。
环卫工这样一解释,我听得明明白白,对环卫工专业水平佩服得五体投地。一打听,环卫工居然是我老乡。老中专生。过去是企业干部,后来下岗了,做点小生意。
儿子大学毕业后来到园区工作,环卫工老俩口也转战随州。老头子搞家政,环卫工做清洁工,热气腾腾地活着,简直比翼齐飞。我为我老乡感到骄傲,我大湖北的人都是好样的,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出专业标准。
但回头反思自己,不觉有点汗颜。俗话说,隔行如隔山,我一个外行,凭着主观臆断,基于自己有限的常识,就对洒水车说三道四,还把这件事上升到懒政惰政的高度,戴大帽子,打大棍子,岂不可笑?
昨天写《绿皮书》,很多网友留言,其实我们的社会,虽无黑人和白人之分,但一样有贵贱尊卑的鄙视链。
而在所有职业之中,教师行业又处于鄙视链最底端,再加上教育专业性不强,门槛低,谁家都有孩子上学,谁都上过学,没吃过猪头肉,还没看见过猪跑路,谁都可以把嘴巴放在教育上说几句。
教育又不是什么权威部门,老虎屁股摸不得,大家对教育没有敬畏之心,对教师没有尊重之意,谁都可以评头论足,关键是 随便怎么批评怎么骂 都没关系。抖音上有一个辱师的视频,短时间内点赞就有百万人,可见对教育的偏见有多深。
教育的娘家人也不硬气,甚至或对自己人两肋插一刀,这就不说了。
所谓行业偏见,往往源于不解。我见过很多教师家属,虽然是其他行业,但无不站在教师领域说话,因为他们是真正的设身处地,了解了,也就懂了。
回头想想我们自己,是不是也对其他行业具有偏见?我的一个医生朋友,常常忙得没空上厕所,前列腺有问题了。我还有一个同学做交警。
看到风雨和烈日灰尘中,越是交通危险,交警越是站在路上疏通道路,穿梭在飞驰的车辆之中,或者穿着雨衣,浑身雨水泛着光,我就想到我的那个朋友。
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,他们是另外一些人的丈夫,因为这一份卑微的饭碗,他们风里来,雨里去,和我们一样悲苦。
子贡说,人生实苦,愿有所息。孔子实在太坏了,他说出了一个伟大的真理——继续干活,生无所息!